今年2月，中央層面整治形式主義為基層減負專項工作機制會議召開，釋放出要去虛務實，動真碰硬的明確信號。從“疲于留痕”到“輕裝上陣”，從“坐班打卡填報表”到“走村入戶謀產業(yè)”……新春伊始，半月談記者深入湖南10個村，在村部院落、田間地頭看到，關乎基層治理效能與鄉(xiāng)村發(fā)展活力的變革正持續(xù)深化。

從“報表員”做回“辦事員”

初春，走進邵陽縣塘渡口鎮(zhèn)塘坪村便民服務中心，村民唐道雨正將一沓材料交給村干部：“我下午就要去珠海打工，辦房屋不動產證的事就拜托你們了。”

村干部接過材料，答應馬上處理。“現在村干部騰出手了，辦事效率高了。”唐道雨對半月談記者感慨：“過去來村部，看到村干部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填報資料，忙得團團轉，哪里還有精力幫我們辦事。”

2023年，湖南省委出臺政策文件，明確“12個不得”，對召開會議頻次、發(fā)文要求等作出硬性規(guī)定。2024年后，又針對基層治理“小馬拉大車”等突出問題，陸續(xù)推出75項減負賦能具體舉措。一系列減負政策、舉措，讓受訪村干部切實感受到身邊的變化。

——“牌子”不再“泛濫成災”。臨澧縣四新崗鎮(zhèn)眾勝村黨總支書記邵克喜告訴半月談記者，過去村里“牌子成災”，最多時掛上百塊牌子，如今只有不到10塊，看上去清爽多了。

——會議、文件數量明顯減少。桑植縣瑞塔鋪鎮(zhèn)東旺坪村黨支部書記陳曳媛說，以前忙的時候“一天三場會”，如今，村里接收上級文件至少減少了一半，“陪會”數量也大幅減少。

——“指尖上的形式主義”得到整治。汨羅市弼時鎮(zhèn)白鶴洞村黨總支書記胡龍告訴半月談記者，App推廣下載量、活躍度等相關考核不再排名。另一名村干部遞過手機讓半月談記者翻看：“各類工作App少了十幾個，許多工作微信群也被清理整合。”

為了切實把“文山會海”減下去，一些“硬核”的技術手段“幫了大忙”。多名基層干部反映，當地各級各部門文會情況被統(tǒng)一匯集到“文會智治”信息化平臺，文會數量一旦超出總量指標的80%，就會啟動前置審核流程。此外，湖南探索實行“無擾督查”，整合督查信息化平臺，實現督查結果可共享、可互認。“現在檢查組看現場的多了，翻臺賬的少了。”一位村支書告訴半月談記者，不用再提前準備“迎檢表演”了。

“減負不是減責，而是讓‘小馬’卸下不該馱的貨。”邵陽縣減負辦負責人打了個比方。明確村級組織20項“主責”、29項協辦事項，取消36項證明，讓村干部從“報表員”重新做回“辦事員”。

從“被動接招”到“主動出拳”

在懷化市鶴城區(qū)水垅村，村黨總支書記楊偉最近在忙著對接一個鄉(xiāng)村旅游項目。在他的推動下，一個索道項目的起點準備落戶水垅村。作為一名村干部，他覺得減負賦能最大的效果就是由“被動”變“主動”。“過去忙忙碌碌卻不見工作成果。現在好了，可以集中精力為村里謀發(fā)展、辦大事。”楊偉說。

“減負賦能也是對村里‘生產力’的一次‘解放’。”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峒河街道振武營村支書梁元告訴半月談記者，通過發(fā)展蔬菜種植、又將廢棄場地改造成倉儲和生產車間，2021年到2024年，振武營村村集體經濟收入由19萬元增至105萬元。

沅江市陽雀洪村2018年摘掉“貧困村”的帽子。為穩(wěn)住脫貧成果，村支書劉自武帶領村支兩委挨家挨戶拜訪村民，為村里的發(fā)展想辦法、出主意，組建起稻蝦種養(yǎng)專業(yè)合作社，建起包裝印刷廠、食品加工廠。“雖然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心里特別踏實。”劉自武說。由于工作出色，他還通過全省統(tǒng)一組織的考核招聘，正式成為一名事業(yè)編的“國家干部”。

為了真正賦能基層，湖南強化正向激勵，統(tǒng)籌更多政策、資金、力量、人才向基層傾斜。比如岳陽34個軟弱渙散村黨組織第一書記全部實行市派鄉(xiāng)管；長沙市出臺政策，打通村干部進入公務員隊伍渠道，符合條件的村黨組織書記可通過選拔進入鄉(xiāng)鎮(zhèn)領導班子。

多名村干部介紹，過去的模式是“上級喊話、基層被動執(zhí)行”，基層干部即使有一些好的想法，但由于沒精力、沒資源、害怕“追責”，選擇慢作為、不作為。如今通過“待遇保障+成長通道+容錯機制”的組合拳，這種狀況得到了整治。此外，“小田改大田”“農村客貨郵融合發(fā)展”等事關長遠的改革舉措，也因減負賦能得到更加強有力的推進。

跳出“減負-反彈”的循環(huán)怪圈

盡管減負賦能已經取得明顯成效，但采訪中，一些基層干部還是流露出對鞏固改革成果、根治“隱藏”負擔和防范形式主義“變種”的擔憂。

——減負應精準“拆彈”，而非撒手不管。調研中，有村干部向半月談記者反映，為了應付上級減負檢查，村干部被要求背誦減負措施的部分條目；還有干部反映，“讓數據多跑腿，讓群眾少跑腿”講了多年，但部門間數據壁壘“雷打不動”，村干部跑斷腿，村民還不理解；優(yōu)化基層考核指標后，有些考核事項被取消，又缺乏跟進評價機制，導致“干與不干一個樣，干好干壞沒人管”。

——賦能不能“一放了之”，更需能力保障。“有的職能部門放權，卻舍不得利益，拖拖拉拉；有的鄉(xiāng)鎮(zhèn)承接下放權限，又缺能力保障。”有資深鄉(xiāng)鎮(zhèn)干部反映，一些人口體量、經濟體量較大的基層地區(qū)，干部配備、能力滯后于群眾需求。受訪干部認為，職能交叉、考核沖突、資源錯配等問題，必須通過持之以恒的系統(tǒng)改革來破解。

要通過厘清職責、優(yōu)化流程、技術賦能、激勵相容，持續(xù)強化基層治理能力。各級黨委政府要保持改革定力恒心，對基層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發(fā)現一個整治一個；對具有一定典型性、普遍性的問題，集中力量開展整治清理，讓基層跳出“減負-反彈-再減負-再反彈”的怪圈。

半月談記者：譚劍、周楠、姚羽、余春生、謝奔、柳王敏、阮周圍、張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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